近代泉州厦门方言给予义动词读音的演变
一、现代泉州沿海地区、厦门一带
给予义动词的语音形式
泉州沿海地区(包括鲤城区、丰泽区、洛江区、惠安县、泉港区、晋江市、石狮市、南安市)给予义动词的读音纷繁复杂。据笔者调查,这一带地区给予义动词至少有以下11种语音形式:t??(一般写作“度”)、t??、h?(一般写作“互”)、h?、t?、t?(李如龙(:)认为本字是“传”)、ha?i?、ha?i?(一般写作“还”)、t?a?i?、h?、k??。
这11种读音并不是在各地都通行。有的通行区域稍广,有的通行区域窄。
相比于泉州沿海地区纷繁复杂的格局,厦门市域给予义动词的语音形式比较简单,主要有h?、ha?i?两种。其中h?通行于全市;ha?i?主要流行于东部毗邻泉州南安的翔安区,与南安南部的ha?i?的使用区域连成一片。
二、明清闽南方言文献对相关给予义动词的记载
上述11种语音形式中,只有“度[t??]”、“还[ha?i?]”、“互[h?]”见于明清时期的泉厦文献。其中“度”、“还”最早见于明刊泉腔戏文《荔镜记》《满天春》:
(1)番罗紧紧送去度伊(番罗赶快送去给他)(《荔镜记·第十四出》P66)。
(2)才自我家人提有银还我,只一块可小,乞小妹买针线(刚才我家人拿了银子给我,这一块比较小,给小妹买针线)(《荔镜记·二十五出》P)。
除了“度、还”外,《荔镜记》《满天春》还有给予义动词“乞”:
(3)不信?夭句一块即大乞简,在只(不信?还有一块这么大的给奴婢,在这儿)(《荔镜记·第二十六出》P)。
不过“乞”在今泉厦一带已经不再作为给予义动词,而是虚化为引介被动句的施事的介词。
“互[h?]”最早见于《厦英大辞典》。此外,明代的漳州方言文献ArtdlalnguaChiochiu(西班牙语文献,中译名《漳州话语法》,约刊于0年)记载当时漳州话也有给予义动词“乞”和“度”。“乞”、“还”还见于明刊潮腔戏文万历本《荔枝记》《金花女》。
其他8个语音形式,明清闽南方言文献未见记载。
三、关于“互[h?]”来源的初步讨论
由于给予义动词“互[h?]”不仅流行于泉厦,还流行于漳州和台湾,所以学界对“互[h?]”本字讨论甚多。目前看来,主要有四种观点:(1)梅祖麟(:)认为“互[h?]”本字是“与”;(2)李如龙(:)则认为泉州方言给予义动词[h?]有两种可能来源,一种可能是“护、濩”的同源词,另一种可能是本字是“付”;(3)连金发()认为“互”是由“度”演变而来的。连金发提出的音变机理是:由于“thoo7度”经常和“khit4乞”连用,其声母被“khit4乞”同化,进而演变成为“hoo7互”;(4)林宝卿(:96)认为“互[h?]”是由“度[t??]”“声母弱化而成”。
上述四种观点中,前三种观点都有可以继续讨论的空间。
第一种观点认为“互[h?]”本字是“与”,但“与”是古次浊上字,泉州方言古次浊上字部分读阴上,部分读阳上,基本不读去声,而给予义动词“互[h?]”在泉州方言中却念去声,所以从分阳上、阳去的泉州方言的角度看,把“互[h?]”本字解释成“与”有一定的难度。第二种观点认为“互[h?]”本字是“护、濩”或“付”,但这些词却不见于明刊闽南方言戏文。第三种观点认为“互[h?]”是“度[t??]”声母受“乞[k???]”影响产生的,如果是这样的话,那么影响得到的结果应是[k??]而不是[h?]。而且“度”和“乞”连用仅限于表“被动”的介词用法,其动词及其他虚词用法并不存在与“乞”连用的情况。
林宝卿()认为“互[h?]”是由“度[t??]”“声母弱化而成”。我们认为这一观点解释性较强。因为从明刊闽南方言文献来看,“度”的通行区域是当时的泉州府和漳州府,相当于现在的泉州、厦门和漳州,现在h?(互)的通行区域主要也是泉州、厦门、漳州一带(台湾闽南方言是明清时期泉漳片闽南人移民形成的)。
不过林宝卿()进一步认为泉州方言“度[t??]”的本字是“与”,这一点我们持保留的态度,因为泉州方言口语古次浊上字不念去声,“度[t??]”却念去声。
四、其他给予义动词语音形式的来源
“传[t?]”作为给予义动词可能产生较晚,所以明代文献未见记载。
我们通过比较这些给予义动词的语音形式发现,除了“度[t??]”、“互[h?]”、“还[ha?i?]”、“传[t?]”4种语音形式外,t??、h?、t?、ha?i?、h?、t?a?i?、k??等7种语音形式都可以从“度[t??]”、“互[h?]”、“还[ha?i?]”、“传[t?]”以及早期的“乞[k???]”声韵调重新组合得到:
笔者推测早期泉州、厦门一带方言仅有给予义动词“度[t??]”、“还[ha?i?]”、“乞[k???]”,后来,“传[t?]”也加入了给予义动词的行列,同时“度[t??]”语音弱化产生“互[h?]”。由于这些词的功能比较接近,经常在相同的条件下出现,导致母语者在替换这些给予义动词的时候,出现只替换部分语音成分(声母、韵母或声调)的情形,从而产生了新的7种给予义动词的读音。也就是说,新的这7种给予义动词的语音形式是“度[t??]”、“互[h?]”、“还[ha?i?]”、“传[t?]”、“乞[k???]”声韵调相互感染(李荣,)的结果。
五、关于“互[h?]”来源的另一种可能
若从第四节的讨论来审视第三节,我们不禁会怀疑,未见于明代文献的“互[h?]”会不会也是见于明代文献的“度[t??]”受“还[ha?i?]”语音感染的结果呢?——因为“互[h?]”恰好韵母、声调与“度[t??]”相同,声母与“还[ha?i?]”相同。这一解释成立的前提是早期漳州方言也有给予义动词“还”。
目前我们发现了一些间接证据,对于说明漳州方言早期存在给予义动词“还”有帮助。但尚未找到早期漳州方言有给予义动词“还”的直接证据,因此这一解释证据还有待发掘。
六、结论
《荔镜记》《满天春》反映明末泉州方言有3个给予义动词(乞、度、还),后来“度”弱化产生“互”,又新增给予义动词“传”。这样泉州就可能同时存在5个给予义动词“乞”、“度”、“互”、“还”、“传”。这些给予义动词彼此语义相近,互相之间容易产生竞争。竞争有时也存在妥协,语音上相互感染可能正是妥协的体现,妥协之后,出现了我中有你、你中有我的融合局面。
参考文献
李荣《语音演变规律的例外》,《中国语文》第2期。
李如龙《泉州方言“给予”义的动词》,载李如龙(著)《方言与音韵论集》,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吴多泰中国语文研究中心。
连金发GrammaticalFunctionWords乞,度,共,甲,将and力inLi4Jing4Ji4荔镜记andthirDvlopmntinSouthrnMin,载何大安(主编)《南北是非:汉语方言的差异与变化》,(台北)中央研究院语言学研究所。
林宝卿《闽南方言若干本字考源》,《厦门大学学报》(哲社版)第3期。
梅祖麟《闽南语h?“给予”的本字及其语法功能的来源》,载台湾中央研究院语言学研究所专刊《永远的POLA:王士元先生七轶寿庆论文集》。
dMan?ano,Mlchior0ArtdlalnguaChiochiu(中译名:《漳州话语法》),巴塞罗那大学图书馆藏。
CarstairsDouglas(杜嘉德)Chins-EnglishdictionaryofthvrnacularorspoknlanguagofAmoy,withthprincipalvariationsofthChang-ChwandChin-Chwdialcts(《厦英大辞典》),London:TrübrCo.,(台北)南天书局有限公司年重刊。
原文刊于《中国语文》年第5期
作者简介
吕晓玲,福建南安人,年生,现任华侨大学文学院副教授,研究方向为汉语方言学。年获福建师范大学文学博士学位。在《中国语文》《方言》等期刊发表论文数篇,主持过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“四百多年来闽南方言词汇语法的历史演变研究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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